卫子姝豁然起身。

吟霜有些奇怪，挠头问：“娘娘，您不高兴吗？”

卫子姝沉默着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，最终苍白如纸。

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绝后位时，李景铉的神情，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。

他说着想让她当妻子，实际上，她只是一颗棋子。

无论怎样，棋子都拿在执棋人手中。

卫子姝眼里闪过一丝悲哀，随即焦虑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，沉到了极致。

她该怎么做，才能避免重蹈覆辙，保住自己和卫家？

此刻，偌大的凤鸾宫，像极了囚笼，她是笼中鸟，半步不能离。

卫子姝等了又等，终于等到了天黑。

她进了小厨房，做了几道李景铉爱吃的菜。

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让李景铉打消立她为后的念头。

热腾腾的菜色香味俱全，可直到表层的油渍凝固，李景铉依旧没来。

卫子姝派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，跪在门外颤声道：“娘娘，陛下……今夜歇在了沈答应那。”

吟霜神色担忧，还是开口：“娘娘，您莫不是忘了，今日是初七。”

卫子姝看着空荡荡的门口，心仿佛也空了。

她想起前世，每月的这一天，李景铉都会去沈芯竹那里，从未间断。

当时她以为是李景铉为了自己堵住悠悠众口。

但如今看来，大概这是沈芯竹与他之间有过什么约定。

卫子姝瞧着满桌凉透的菜，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团浸水的棉花，闷的发慌。

半晌，她才道：“把这些撤下去吧。”

第二天，卫子姝早早带着吟霜等在沈芯竹的翠玉轩。

等了片刻，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
遥遥一望，她才惊觉这里虽然地处偏僻，但却和太极殿遥遥相对。

卫子姝心里猛然一刺。

原是如此，凤鸾宫再华丽，也比不得这里，开门见太极，情人两相应。

这时，墙内传来脚步声，李景铉从里走出来。

正正撞上卫子姝情绪翻涌的眼。

卫子姝看着李景铉，他脸上神情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愉悦满足。

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，痛意瞬间蔓延。

在李景铉骤沉的目光中，卫子姝上前请安：“见过陛下。”

她字字坚定：“陛下，臣妾绝无染指后位之意，还望陛下莫将臣妾父亲的话放在心上。”

李景铉瞬间收敛神色，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卫子姝，冷眸微眯。

嘴上说着后宫不得干政，可他的后宫中，谁的消息有卫子姝的快。

不过片刻，李景铉便上前扶起卫子姝：“姝姝，这点小事，也值得你这般作态？”

卫子姝心里一颤，却听李景铉声音淡淡，语气却不容抗拒。

“朕心意已决，这后位，非你莫属，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。”

说罢，李景铉不容置喙地道：“回凤鸾宫歇着，朕要去上朝了。”

卫子姝看着他的背影，心脏重重往下一坠。

她回到凤鸾宫，让吟霜注意着宫外动向。

果不其然，不过短短两日，流言便漫天飞舞。

“卫家嫡女无才无德，怎配为后？”

“陛下就是对卫家太过宽厚，才放纵了他们的狼子野心！”

卫子姝看着战战兢兢说着的吟霜，心瞬间跌入谷底。

这一刻，她总算懂得，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。

她如蒲草，如何对抗天下之主的雷霆？

卫子姝失魂落魄地回了凤鸾宫，只觉仿若由根无形的绳勒在她脖颈上，随时间一点点收紧。

卫子姝冥思苦想，给卫父捎去信。

……

“爹爹见字如晤……如今多事之秋，望父亲劝诫族人谨言慎行，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，立后之事勿要再提。”

李景铉念完，看向立于身侧的大太监余逢，如闲聊般问：“你说，她这封信有何深意？”

余逢低下头赔笑：“贵妃娘娘品性高洁，奴才庸碌，不敢妄加揣测。”

李景铉唇角讥讽一勾：“品性高洁？她也配？”

殿内顿时死寂一片。

卫子姝将那封信送出去之后，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。

她爹爹见着信后，自会审时度势。

等到入夜，李景铉便来了。

前世，李景铉每回来凤鸾宫，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，他说，只有在她这，才能得片刻安宁。

卫子姝因他这句话开心了很久。

可自从昨日见过李景铉从沈芯竹那里出来的样子，卫子姝如今，唯有心凉。

李景铉没发现她的异常，自然的端起茶杯，说起了事。

“姝姝，秋猎之日，朕准备让后宫众人都出去散散心，此事，你安排好。”

卫子姝手一顿，轻声道：“所有后宫嫔妃吗？”

“自然。”李景铉笑看她，“你卫早是皇后，此次权当练手，莫要让朕失望。”

卫子姝心一颤，刚要开口，目光落在李景铉袖口上，突然愣住。

在他的常服上，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约绣着一株绿竹。

李景铉注意到她的目光，自然挪动了一下手臂，那竹子便看不见了。

他岔去话题：“秋猎之后便快入冬，姝姝，朕今年想要一个绣着腊梅的香囊。”

卫子姝回过神，望着李景铉与以往一般无二的模样，也扬起一个如往常般娇媚笑容，甜甜应下。

次日。

卫子姝用过早膳，吟霜拿来针线篮子，讨好道：“娘娘，奴婢去针线局找找腊梅花样，一定能让陛下对您刮目相看！”

卫子姝一怔。

她最怕疼，学女红时自然不上心。

针尖扎进指尖，她眼睛都疼红了，但只要看见李景铉露出的笑意，便觉得值得。

可如今回想，她做的东西李景铉总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，但他的里衣却刺的是绿竹。

如今想来，原来这些她忽略的地方，处处藏着李景铉对另一个女人的爱重。

卫子姝只觉空气骤然稀薄，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！

她瞧着那针线篮，突然拿起剪子，一剪一剪，将里头的东西都剪碎开来！

“娘娘，您这是做什么，可莫要伤着自己！”

吟霜被她的举动惊住，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子。

卫子姝喘着气，心里却觉得痛快，但痛快之下，却是更深重的痛苦。

香囊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，自己对李景铉来说，又何尝不是如此？

卫子姝站起身来，重重吐出一口气：“这香囊本宫不绣，你随我出去走走。”

凤鸾宫外便是御花园。

卫子姝走了很久，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。

她拐了个角，却直直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。

卫子姝一怔。

沈芯竹赶紧行礼：“给娘娘请安。”

卫子姝此刻心情很是复杂，但她还是开口：“起来吧。”

沈芯竹站起身来，一抹温润陡然晃在了卫子姝眼中。

那玉佩，好生眼熟。

卫子姝心中一窒。

她入宫的第一年，李景铉将一枚玉佩拆二，龙凤各一，与她一人一块。

他说：“姝姝，此玉，便是朕与你的定情之物。”

卫子姝下意识抚上胸口，她视若珍宝挂在颈间的温润玉佩，此刻却陡然浸满寒意。

凉透全身。

就算再不懂玉，她也看出来自己胸口这块，不过是沈芯竹身上那块玉的边角料。

许是卫子姝沉默太久，沈芯竹有些站不住了。

她福了福身子，轻言细语的开口：“娘娘，妾身告退，免得扰了娘娘雅兴。”

卫子姝回过神，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：“沈答应，你这话似乎在说本宫霸道专横。”

“臣妾知错！”沈芯竹陡然变了脸色，连忙跪下。

卫子姝静静看着她，半响，却深吸口气道：“退下吧。”

若是前世遇上这种事，卫子姝绝不会姑息。

但如今的她，又如何敢对李景铉的心上人动手？

卫子姝心里发苦，瞬间没了赏花的心思。

“吟霜，回吧。”

卫子姝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。

可当天晚上，李景铉便闯进了她的寝殿。

“嘭”的一声殿门大开！

卫子姝浑身一颤，对上李景铉冰冷无比的眼：“你竟然因为一件小事便让人跪到昏迷，谁教你如此跋扈的！”